瞿州同云州相邻,许祎澜和亲来的路上,就曾经过被匪寇烧杀的村落,她带他们进了云州安置,那时虽有苗头,尚没有如今这般嚣张肆掠。
“那匪寇不过是山野杂兵,如何能和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武威军匹敌!”
贺倾望着她,泪早已哭干,只剩下一双空洞无神的瞳仁。
“瞿州多山地沼泽,他们像是特意被训练过,借着地形优势,武威军处处掣肘,而且。”
火盆里最后一张纸钱被火舌吞噬,化作焦灰。
“他们,有玄铁兵刃。”
许祎澜顿住身形,怔了怔,脖颈几乎转动不了,半晌,她才缓缓回头,望向薄祁然。
“我记得,管理整个辰国玄铁使用权的,是......你?”
薄祁然喉头发干,握住她肩胛骨的手掌不自觉地紧了紧。
“是。”
“那为何,会到了瞿州匪寇的手上?”
他眼神有几分躲闪,许祎澜如遭雷击,摇着头往后退了半步。
“是你做的?”
“不是。”
“那你解释啊!”
“卿卿,我......”
他要如何辩解,这十五万匪寇和玄铁,确实是他三年前就埋下的手笔。
瞿州是云州进京的必经之途,为的就是,有朝一日分散贺家的兵力,拖住入京救驾的进程。
可同她在一起之后,他打消了这个念头,甚至有和贺家联手的打算。
现在有人竟趁他昏迷的这一个多月,寻风又去了晟国,不知用何手段,号令了这批人。
“卿卿,你相信我。”
许祎澜拂开他的手,“这是你早就埋下的暗棋是不是?”
她竟然,轻易就洞穿了他。
“现在这枚棋子,不受你控制了。”
她笑了笑,“你为了那个位子,谋划了这么多年,如今,却说走就走?”
“薄祁然,你不觉得,该弥补些什么吗?”
他垂了眼眸,脸色苍白如纸。
她连那个称呼也不愿喊了,恐惧如附骨之蛆,攀爬上脊髓,攫住心脏,遍体生寒。
现下,她绝不会再跟他走了。
薄祁然深吸口气,视线锁住她。
“我去瞿州,这事因我而起,便由我来平。”
许祎澜定定看他一眼,朝贺倾辞走去。
“阿姐,我要随他一起,把贺家人带回来。”
贺倾辞抓着她的手,“还有沈家人,他们也去了。”
许祎澜点头,“漠北王庭起了冲突,短期内不会来犯。云州这里,就辛苦阿姐看顾了。”
贺倾辞抱了抱她,现下也顾不上问她在漠北的遭遇了,只把手中的虎符交给她,“云州还有十万兵马,你们带九万去支援,剩下的守云州,以防万一。”
贺倾辞在她耳边轻声道,“沈胤川......你同他说,我......我有身孕了。”
许祎澜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喜色,牢牢回握住她的手。
“你放心,我小侄子的爹,必得全须全尾地回来。”
她说这话时并无什么底气,可表姐现在的身子,只能先安抚她的情绪。
薄祁然站在她身后,沉声道:“你留在云州,我去。”
许祎澜没回头,只淡淡给了句:“不必多说,走吧。”
不过午时休息了片刻,下午就整军出发。
三日后,他们到了武威军的营帐。
刚入大营,浓重的血腥味侵入鼻尖,不停有哀嚎的人被抬进伤兵营。
一条断了腿的士兵被担架抬着路过许祎澜身前,鲜血淋漓,滴坠在她的皂靴上,只觉得透入了骨髓,燎得皮肤滚烫。
武威军竟已折损了近十万人,剩下的,半数都有伤残,就连和漠北人打,都从没这么惨烈过。
大帐里,贺唯胸上缠着厚重的绷带,同贺宁逸一起,在作战布防图上圈点商议。
外祖去世,剿匪统帅落到贺唯肩上,他听见有人进帐,抬眸看来,满目惊诧。
“玉儿?!你回来了!”
旋即又薄有怒意,连向来温和持重的贺宁逸都皱起了眉。
“好不容易从漠北回来,来这里做什么?回云州去!”
情绪一激烈,牵动了伤口,许祎澜赶紧扶住他。
“阿姐有身孕了,我替她带援军来。”
“胡闹!”
“舅舅,如今这局面,便不要再赶我走了!”
贺唯顿了顿,长叹一声,许祎澜还是问了句,“沈家人,怎么样了?”
“建安侯,昨夜里,殁了。”
她闭了闭眼,沈尧都还不知道,自己要抱孙子了,便已天人永隔。
“胤川和乘风,现在红枫谷。”
帐外有兵士慌慌张张跑来禀报。
“大帅,敌军大批人马去了红枫谷!”
第130章围杀
许祎澜眼皮一跳,呼吸滞涩,贺唯急问道:
“他们有多少人?”
“探子来报,至少七万。”
帐内有一阵落针可闻的沉默,一直立在许祎澜身后的薄祁然徐徐开口。
“我带人去支援。”
贺唯有些意外地抬头,他继续道:
“这些人,是我命人训练出来的,他们的路数,我再清楚不过。”
“殿下,你?!这些是你的人?!”
薄祁然直视他的眼睛。
“曾经是,但自我昏迷后,便已不听我令了。”
贺唯瞬间警惕起来,贺乘风的身世,原本只有贺家人知道,后来告诉了玉儿。
若是薄祁然也知晓,保不齐这次都是他的阴谋,贺乘风是挡路的绊脚石,岂不是欲除之而后快。
他余光瞥了一眼,许祎澜微微摇了摇头,她没说吗,那他还不知道?
正狐疑着,薄祁然行至沙盘前,仔细分析了一把如今的局势,以及对方进攻的偏好和套路,竟一一对上。
又将对方的破绽和反击方案尽数宣之于口,贺唯和贺宁逸对望一眼。
若他真的想置贺家于死地,这一番所作所为又是为何,没必要绕这么大个圈,来卖这个人情。
薄祁然拱手,神色诚恳。
“将军若不信任我,可命人监军,随我同往。”
“只是,此去凶险,麻烦照顾好卿......公主。”
许祎澜立即转头,“我与你一起。”
他有些无奈,但面对她,总是忍不住软下声来。
“听话。”
她的眸光,仍旧是冷的。
“我便做那个监军,薄祁然,你不敢让我去吗?”
男人的唇角自嘲一勾,半晌,只答了句。
“好。”
薄祁然率领九万援军,急往红枫谷。
有了他对地势的熟悉,很快便从一条近道抄过去,节省了半数时间。
武威军被团团围住,他们刚于此地伏击了一批敌军,没料想竟是个圈套。
匪寇统领是郑麒,曾经的二把手,果然,原来的头领,直属于薄祁然的人,应该已被杀了。
这批玄铁兵刃很隐蔽,是从晟国直接运来的,没有经过辰国的手。
能在他昏迷期间弄到能号令这批人的信物,还杀了他的手下,又突对贺家发难,除了御座那人之外,或许,还有一人。
曾与他交好的,宁王,萧玄琮。
暗藏贪欲的心,隐在那副光风霁月不问世事的外表下,从前便可窥见一二,现在‘他’不省人事,便肆意暴露无遗。
援军已奉命暗中藏匿,在山地中摆好阵型,薄祁然长臂一伸,拉开玄铁弓,瞄准了郑麒的头颅。
电光火石间,一根淬毒羽箭于阴暗处,和他的箭几乎同时射出。
郑麒被射穿头颅的同时,那枚闪着黑色锋芒的箭矢,钉进了贺乘风的胸口。
许祎澜忍住惊呼,敌军见首领被偷袭,却丝毫未乱阵脚,副手迅速顶上,指挥着人填上缺口,变换阵法,里间合围武威军,外围戒备,对准暗处的援军,寻求突破口。
她被这强悍的服从力所震撼,不外乎贺家不栽跟头。
又是一阵角度刁钻的箭雨,外围倒下一大片,死伤无数,却连援军隐藏的方向都没搞明白,副统领心头一惊,这套路似曾相识,顿觉棋逢对手,不敢大意。
许祎澜心急如焚,遥遥望见,贺乘风一刀砍开箭尾,箭头有倒刺血槽,不敢轻易拔,否则血流如注,根本止不住血。
但神思渐渐混沌,才恍觉中了毒,和祖父中的招,一模一样。
身体里的血液逐渐冰冷,手脚开始不听使唤,周遭的人还在突围,沈胤川隔得远,身上也多数刀剑伤痕,顾不上他。
贺乘风长刀立于地面,撑住将倒欲倒的身形,朝山间密林遥望一眼,总觉得,那里有一双眼睛,也正望着他。
是错觉吗,不知道薄祁然在漠北有没有接到她。若如不是此番,他定是要亲自去寻的。
许祎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,薄祁然却分毫未乱,按着战略部署,于暗处蚕食瓦解敌军的势力。
她眼见着已经破出一道